李教授
马卫
那时候,教授极少,不像现在,教授似乎可以“批发”的。
准确地说,李教授是副教授,五十多岁,偏瘦,不苟言笑,同学们并不喜欢他。加上他方言极重,因此他的课大家不是打瞌睡,就是在下面看小说,中文系的嘛,对李教授主讲的政治经济学并不感冒。不过,你可以不感冒,但你不能不考试。
这一学期是考查,李教授刚在讲台上宣布,大家就三呼万岁。特别是那些女生,有的连笔记也不记,这时恨不能上去吻两下李教授。可李教授接着说,考查么,得出项目。大家就鼓起眼睛,看他出什么项目。李教授把全班五十一个学生分为三组,每组十七人。
第一组,去调查补鞋。那时的皮鞋是高档商品,用破了要补,哪像现在,从不补鞋,破了就扔。
第二组,去菜市场调查小菜价格。
第三组,去商场调查处理品。
这下,大家都有点怵。不过,既然是考查课,只要认真去做了,老师一定会打个及格的。我被分在调查补鞋组,刚好皮鞋有个小洞,正需要补呢。那时补鞋一般是一两角钱的生意,我们一个月生活费不过十七块五角,两角钱也能起大作用的,一碗面条才一角二分呢。
下一次上课,李教授要我们一个个地汇报,并现场给打考查等级。
这有什么好汇报的?
不过,我们还是一是一、二是二地向李教授汇报。比如我说,我皮鞋那个洞,皮匠是按补的面积收费的,一两公分以内,一角,三四公分以内,两角,五公分及其以上,五角。
李教授说,对,这是时下的标准。你和皮匠讲过价没有?我心里嘀咕,这事儿如何讲价啊,都是明码实价的,但不敢说出口。李教授讲——其实,这种事还是可以讲价的,不是把价讲下来,而是让皮匠付出更多的劳动和成本。既然是按面积收费,那补的圈子内,你可以叫他多扎几道线啊。
我恍然大悟,确实,那样补出的皮鞋扎实多了,又没有违背皮匠的收费标准。
真正是教授,只有他才想得到,绝了。
更绝的还在后头。调查小菜的这组汇报完了,李教授统计,有葱,有白菜,有莴笋,有生菜,有洋芋,有紫菜等十几个品种呢。最后他说,你们全都上当了。
同学们吃惊。
李教授说,你们去市场的那天,他也去买菜的,但是价格比我们调查的便宜一半。原因极简单——我们调查的时机不对。当时大家想,就是做个作业,所以早早地上了菜市场,随便问,算是完成任务。这时菜农或贩子才挑着菜来,所以贵,因为这时菜看着水灵鲜嫩。到了十一点以后,菜叶子开始萎缩了,菜也就便宜下来了。
面对李教授,你不服不行。
到商场调查商品打折那个组更是简单,只要记下原价、打折价是多少就行了。比如一件衬衣,原价五十,那时五十是大数目,打折价十五。
李教授问我们,你们哪个发现了商机?
我们是学生,不是商人,当然发现不了商机。李教授说,如果你以十五元一件买下来,重新洗、熨,然后运到商场,以二十元一件批发,一定有人抢购。因为打折品并不是质量问题,可能是样式过时,或运输途中脏了等等。
我们想,这李教授,真是“人精”啊,要是他做生意一定大发。
可李教授不做生意。
李教授抠门儿,在学校是有名的。他真的连一把小菜也要讲半天价,仿佛不讲价他就不是经济学教授似的。
李教授在我们毕业的前两个月死了,肝癌。
他的遗嘱上写道,将存款一万四千元捐给学校,其利息资助贫困学生。
那是1984年啊,李教授的工资才八十多元一个月。
送别李教授那天,全校同学们自动停课,一程又一程,把他送到山上下葬。
天降大雨。
我们大哭。
(选自《2011中国年度小小说》)
文章叙述了李教授布置的调查作业,根据相关信息,填写下表。
调查项目 |
李教授的分析 |
学生的反应 |
补鞋 |
补的圈子内,多扎几道线 |
(1) |
小菜价格 |
(2) |
不服不行 |
(3) |
打折价买回,提价批发卖出 |
赞叹不已 |
结合文章内容分析李教授有怎样的美好品质。
说说文章第二段为什么要描写李教授的“不苟言笑”且“方言极重”?
结合语境,赏析下面的语句。
天降大雨。
我们大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