阅读《竹子》一文。
竹子
蒋勋
去年秋天在院子四周种了一圈竹子。
种竹子的时候,很多人告诉我竹子长得很快;我便幻想着竹子丛翠萧森的模样,十分自得。
竹子并不如想象中长得那么快。
也许是移种时伤到了竹根,种下去没几天,叶子便蜷缩如针,颜色也从青绿转得焦枯了。
我担心起来,每天一桶水一桶水浇下去,企图挽救着颓败的局面。
入秋之后,恰巧是山上的干季,雨水也不见一滴,逐渐加强的东北季风却凑热闹似的吹起来,只要一天松懈了不浇水,土块便干硬如石,露出一幅顽强不合作的姿态。
后来种竹子的老陈帮我想了个法子,在种竹子的地方挖下一道高低不同的槽沟,拉了一条长皮管,浇水的时候,只要接上皮管,水流入槽沟,便自动随地势高低分布到各处去了。
这个法子省了我不少力气,常常接上水管,悠闲站在一边,看水脉脉流走,仿佛又见到不久之后修竹丛篁满眼的景象,十分满意起来。
但是,竹子依旧日甚一日地萎败下去了。
起初是叶子掉落殆尽,后来,连根干的部分也开始枯黄,甚至变黑,长出霉点,整个败腐,只要轻轻一摇动便断落了。
我对竹子不再有当初的热烈幻想,有时竟也好几天不浇水,不去理睬它们。
冬天山上的季候萧条冷肃,树梢四处都是呼呼的悲风。我从办公室回到宿舍,也便关起了门,读书画画,几乎忘了这批新种的竹子。
天气好一点的时候,为了晒太阳,还是会走到院中去,也顺便看一看竹子的动静。
大部分的竹子还是光杆一支,也不抽芽,也不长高,也不再生发新的叶子。
但是,槽沟的附近,也许因为长期给水浇灌,土质湿润,倒密密长起一片杂草,茂盛得几乎把毫无动静的竹子也掩没不见了。
我又起了对竹子的保护之心,便动手开始除草了。
除草比浇水轻松,但是麻烦也不少。
大部分的杂草(这样称呼它们实在有点抱歉),似乎知道自己是不受欢迎的角色,为了防备被拔除的命运,便都长着尖锐的钩棘针刺,或者毛毵毵的一球,只要一碰,不是弄伤了皮肤,就是粘带在裤脚袖口,弄得一身痛痒不堪,要花许多时间才能清除干净。
“杂草”中包含着一般人熟知的含羞草。
含羞草繁殖蔓延都很快,开粉红色小绒花,一朵一朵,像戏台上刀马旦头盔上毡毡的绒球。但是,只要一触碰,它们便即刻闭缩了,一副“你不必碰我”的模样。但是,含羞草在害羞娇弱之下却隐藏着厉害的武器,只要你动手拔它,便即刻满掌心的细刺, 而且常常断在皮下,要用针细细挑出。
我与这些“杂草”奋斗了一个冬季。
春天转暖以后,杂草的繁殖蔓延更为快速旺盛了,我一面拔除着,一面也不禁诧异敬佩,不知道是什么力量,在这大地之中,使每一个看来微不足道的生命那样努力生长。
我想起了我极喜爱的一首真德秀的宋诗:
草枯根不死,春到又敷荣。独有愁恨在,非春亦自生。
而我的竹子,也在那旺盛的杂草掩盖下抽出了新芽。真的是一枝细细的新篁,青翠、发亮、俊挺而又妩媚,仿佛知道有人等待它的来临,有人对它宠爱眷恋。
杜甫有名的诗句:“新松恨不高千尺,恶竹应须斩万竿。”奇怪,杜甫为了眷爱“新松”,便痛恨那竹子,而我,却恰恰相反,为了这些竹子,痛恨其他的植物,视之为“杂草”了。
这世上岂真有该受人痛恶的“杂草”呢?
我所爱的只是竹子,而这春天与大地,却担待养活着每一种生命啊!
结合全文,说说“我”种下竹子后,为它做了哪些事?
下列句子富有表现力,请加以赏析。
①但是,只要一触碰,它们便即刻闭缩了,一副“你不必碰我”的模样。但是,含羞草在害羞娇弱之下却隐藏着厉害的武器,只要你动手拔它,便即刻满掌心的细刺, 而且常常断在皮下,要用针细细挑出。
②而我的竹子,也在那旺盛的杂草掩盖下抽出了新芽。真的是一枝细细的新篁,青翠、发亮、俊挺而又妩媚,仿佛知道有人等待它的来临,有人对它宠爱眷恋。
结合文意,分析“这春天与大地,却担待养活着每一种生命”的深刻含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