阅读下面的文字,完成后面题。(25)
马车夫彼得
亚历山大·伊万诺维奇·库普林①
冬日深夜。蓝幽幽的雪花。黑黝黝的百龄枞树,簇簇枝叶泛着白光。我乘坐马车朝华沙车站奔去。
路很狭窄,路面连年累月碾压得很不平坦,有如闪烁着抛光的钢块。
寒冷的空气凛冽而又亲切。
一匹灰色老母马,灰毛中夹着栗色斑点,从容不迫地跨着碎步,如同一只小狗在慢慢跑动。马车夫不时朝马挥动皮鞭,但并不抽打,那马也只是懒洋洋地甩尾巴作为回答。
此时我们已接近华沙车站。我问马车夫:“多少钱?”
他回答:“赏点茶就行啦。”
于是我又问:“也许吩咐人给你送去一份普斯科夫面包片?”
他现出我所熟悉的那种狡黠的忸怩神态:“要是您老开恩……要不要等您?”
我对仆人说:“给马车夫来份普斯科夫面包片!”
仆人不必再仔细问什么。无论是我,是他,还是马车夫,谁都对这种食品的配制了如指掌。将五戈比一条的法式白面包顺长切开,两面涂上奶油,放上两大块瑞士奶酪,中间塞入一片火腿。至于为什么称“普斯科夫”,我们谁都不知其故。
我不知道这个马车夫姓甚名谁。马车夫的脊背几乎彼此毫无差别。不过,也许我们最大的过错就在于我们常常并不注意审视那些马车夫、脚夫、马倌等人的长相,尽管他们躬身拱背为我们效劳。然而,那夜的交谈却记忆犹新,甚感亲切。
“今天你赚钱不少吧?”
“甭提啦,亚历山大·伊万诺维奇。克伦斯基票子②还值得点吗?俺要那玩意儿有啥用?糊墙,还是……唉,您还是听俺唠唠俺过去的日子吧。您听听吧!”
他放下缰绳,朝我转过身子,开始掰着他那青筋累累的黑手指头。
“俺早上八点钟出车。燕麦草料随车带,自家产的,不必现买。拿出十戈比银子儿。赶回家吃晌午饭要走五俄里的路,不上算。俺在维列金的小饭馆打尖儿。别的不管,先喝上那么一碗汤。里面干乎乎的不少鲜肉块。又拿出十戈比银子儿。再来上一碗,匙子插到汤里搅都搅不动。接着花五戈比买份粥,小麦的,有时兴许是荞麦的。不搀半点儿假的葵花籽油。面包愿吃多少就吃多少。黑的——不要钱。细粉面包——一戈比一大片。您在算吗?随后是茶点。五戈比一份。开水管够。时不时地还啜上那么两杯。总共加一块儿是多少啦?三十戈比。还得从里面拿出两戈比来给跑堂的小费。出门俺马上就会挣到两卢布五十戈比。俺说老爷,那时节,俺的钱多得没处搁。哪位沙皇也没有俺过得富足……”
他突然不再言语了。这种日常生活的逻辑是不可抗拒的。
我忧心忡忡地说:“你的马瘦了。”
他绝望地挥动着马鞭:“那还有啥提的。根子都是一个……”
我的这个显得有些奥妙的马车夫,到此似乎也就无啥可再谈的了。若不是后来俄罗斯的光明心灵突然温柔而又严峻地朝我绽放出微笑的话。
那是1919年湿雨连绵的十月。我们的生活极其艰难。人们排着长队购买毛篙豆。这是在过节。平日只能买到豆粕。您何时可曾以带刺的野菜果腹?我和五岁的女儿都患了痢疾。这一日,突然有个老妇人光顾我家。她系着头巾,腋下夹着一只布袋子。我打开院门放她进来。
她问:“亚历山大·伊万诺维奇住在这儿吗?”
“我就是。有什么事?”
“您认得我的丈夫吧?赶车的那个?”
“马车夫?啊,当然,我跟他很熟。(我在扯谎)”
“就是他叫俺来找您的。俺丈夫,赶车的彼得,眼看就要不行啦。他得了水肿病。脚肿得老高。临死前他想留下什么话,就想起了您。对我说,‘你去跟他说,俺们过去受过他的恩惠。眼下他的日子恐怕很不好过。把能吃的给他送点儿去吧。就说是赶车的彼得留给他作纪念的’。”
说罢,她解开了袋子。里面装的是一条烤得喷香的黑面包,大约五俄磅的面粉,六个鸡蛋和一块牛肩肉——“俺们昨儿晚上把家里养的小牛宰了。”
我们往这位好心肠的妇女衣袋里塞钱,可是不管怎样强迫,她执意不收。然而,她在那卷高加索产的绿色绸窗帘面前却没有坚持到底。女人毕竟是女人啊。
您想要从这个不连贯的故事里悟出什么寓意么?其寓意为:在俄罗斯做一个善人相当容易。我们对此深信不疑。
(选自《俄罗斯文艺》,有删改)
【注】①亚历山大·伊万诺维奇·库普林:俄国作家。本篇小说创作于作者流亡国外期间。②克伦斯基票子:1917年俄国克伦斯基临时政府发行二十卢布和四十卢布的纸币,使国内通货膨胀益加严重。老百姓称这种纸币为“克伦斯基票子”。
(1)小说中,有的对话简略却含义丰富,请简要分析下面句子在文中的含义。
我忧心忡忡地说:“你的马瘦了。”
(2)小说中写彼得的妻子为“我”送吃的东西的场景非常感人,这样写有什么作用?请简要分析。
(3)马车夫彼得有哪些性格特点?请简要分析。
(4)有人认为,小说的最后一段破坏了小说的含蓄之美,应该删除。你的观点如何?请阐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