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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棉花 白棉花
谷禾
满眼的棉株枝繁叶茂,绿得逼人,手掌般的叶片层层重叠,密密地反射着白花花的日光。
棉垄间,只穿着短袖汗衫或光了脊背的棉农,身背手压式喷雾器,向远近的棉株上喷洒着五花八门的杀虫药剂。空气中飘弥着呛人的有机磷味道。我的目光不由扫过最近的棉株,看见棉株根部的叶子正在往地上滴着药水,地上落满了各种颜色的虫子尸体,有几只虫子肯定是刚刚中毒,身子抽搐作一团,还在翻滚着挣扎。
十二年后,我也曾再次经过那片棉花地,看到挤挤挨挨的双层别墅式小楼已经把盛大的棉田变成了新的居民区,我走过的田间便道也消失了痕迹,萦绕在我脑际的记忆除了呛人的农药味,已是一片空白。甚至我无论如何,也再记不起自己是如何到达医院的。
小镇医院院子里摆满了木床,床周围无一例外都围着数量不等的人群,空气中的有机磷味道比棉田里更为浓烈。医生说,差不多都是给棉花喷药不小心中的毒,病房太少,只能露天就简。
母亲的身体已十分虚弱,颧骨异常突出,面颊也塌了下去,散乱的头发仿佛刚用水洗过,一缕一缕地紧贴着额头,头发没有遮着的部位汗津津的,嘴唇惨白,面皮下青色的血管隐约可见。我伸手替她抹去额上的汗珠时,感到了一种彻骨的凉意。我突然变得不知所措……
到第二年,我提出不再种棉花。父亲和母亲却异口同声地回绝,没有商量的余地。我知道家里日子的艰难,顿时失去了争辩下去的底气。后来我曾半开玩笑地问母亲那次中毒有没有看见阎王爷的样子。母亲认真地摇头说没有。她接着又说,我只是在一片没有边际的棉花地里坐着,我的周围和身下铺展开来的却是拾好的雪白的棉花,堆得比棉花厂的棉垛还高,村里许多中毒和服毒死的老老少少都坐在上边哭,被泪水打湿的白棉花慢慢就变成了黑棉花,最后变成了漫天飞舞的漆黑的纸灰。
母亲说着,眼睛不再看我,而是望向了村外的棉田,仿佛一地的黑棉花正在迎风怒绽。母亲的自顾自说也把我带入了对棉花的再一次审视和打量。
黄淮腹地种植的主要作物里,棉花的经济和实用价值都比较高,种植和管理当然也少不得花费功夫。各种虫害、病害的侵袭却最闹心。棉农从镇上买来了各种国产和进口农药,一遍遍地喷洒上去。虫子们似乎跟棉农较上了劲,不断增强着抗药性,抵抗着棉农们的虐杀。
这是怎样的血腥场面啊。烈日炎似火,棉农精心选择虫子们一天中抵抗力最薄弱的中午,开始了猝不及防的大规模绞杀。他们身穿短裤和半袖汗衫,有的干脆光着脊背,身背灌满满各种剧毒农药的手压式喷雾器,冲击棉田,仿佛大海中搏击风浪的勇士,喷枪掠过,被触杀和胃杀的虫子噼里啪啦落在地上,痛苦地抽作一团。沾在花叶上的药液和弥漫在灼热的空气中的气雾同时也透过毛孔,悄悄渗进了他们的衣缝和肌体。他们开始头重脚轻,四肢绵软,恶心呕吐,蹲在地上大口喘气,或者支撑不住倒在地上,来不及听见虫子闷得冷笑,就被家人和邻居手忙脚乱地送去医院,像我母亲一样,去死神身边走一遭,倒霉遭殃的此一去就没再回来。挨门挨户探访过村子里多年植棉的乡邻,竟无一例外都品尝过中毒的滋味。
十多年前,我所供职的学校是一所乡村中学,学校的围墙之外,夏季是一望无际的麦海,树木环抱的村庄,仿佛无数漂浮在海面上的不沉的岛屿。秋季则是一波波棉田,秋风吹拂,枝叶由盛而衰,棉桃渐渐露出峥嵘,一瓣瓣的棉花灿然吐绽,雪白的棉絮晃得人心旌摇荡。我站在学校的五层教学楼顶上,极目远眺,心生豪迈,却突然看见了棉田深处的一座座旧坟新坟,心情顿时黯淡了下来,满眼的雪白也渐次熄灭,变成一片苍茫和漆黑。
母亲不幸被父亲喷洒在花叶上的甲胺磷和甲基1605混合液击倒在棉花地里。父亲找到课堂上喊我时,我刚给给学生讲完柳宗元的《捕蛇者说》,文中道:“永州之野异蛇,黑质而白章。触草木,尽死;以啮人,无御之者。”
(选自《散文》2012年第三期,有删节)
文章开头,作者为什么要写枝繁叶茂的棉株,这样写有何作用?
理解“后来我曾半开玩笑地问母亲那次中毒有没有看见阎王爷的样子”的含意。
结合全文,试分析 “黑棉花”在文中的含意。
试探究作者写本文的目的,至少答出两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