阅读下文,完成文后各题。
北国的安逸
张炜
法国翻译家、汉学家Chantal Chen-Andro女士在她的一本书里为我出了个题目:什么东
西——它可以是一个词、一种事物、一种现象一一会马上令人联想到中国和中国人?这个题
目出了足有半年多,我却一直没能写出来。原因是我想不出这种能够直接引起联想的东西(事
物)到底是什么,甚至还陷入了困惑。
现在,置身于黄河北岸的阵阵秋凉中,我自然而然地渴望起一种特别的温暖,并且不由
自主地想到了怎样度过即将来临的冬天。而且我还想起了过去几年中的这个时节,即秋末初
冬在东南亚地区、特别是在欧洲出差时,在湿冷的寒风中怎样瑟瑟发抖,想起那时的窘迫和
对灿烂阳光的期待。我曾经想到了中国北方热乎乎的大炕。当时如果有那样一个去处,我会
毫不犹豫地直奔而去的。真的,在中国胶东冰冷的冬季,那时我们每次从街上返回,要做的
第一件事就是赶紧偎上炕头儿:寒意顿消,满身惬意;可惜的是,如今不仅在国外,即便是
在生活了几十年的这座北方都市济南,大概寻遍满城也找不到一座火热的大炕。
然而告别了它,对有些人而言就是告别了一种生活,一种传统,一种独特的享受。这种
享受实际上仅仅是属于中国,属于北方。它在一个游子的心中则更多地代表了中国式的煦热,
集中了对故乡和热土的一种想念和温情。
在这个秋天里,我好像真的找到了那个事物(东西),它就是中国北方温热的大炕。
是的,一想到炕的形象,它所包含的意蕴,特别是它在冬天所给予的那种安逸,也就想
到了我们中国人才拥有的那种生活。想想所到过的国家,好像接近于这种大炕、这种居家习
惯的,在东亚一带还有日本的榻榻米、韩国的暖床之类。不过它们与中国的大炕仍然还是不
同的,它们看上去更多是相当于中国北方的“地铺”。标准的炕一般比双人床要大得多:由
土坯或石料做成。北方的中国,特别是东部沿海和辽阔的关东,几乎家家离不了大炕。在那
里,一说到炕就想到了家,特别是想到了“我们的家”。在可怕的冬季,即便温度降到了零
下四十度,只要有一个烧得热乎乎的大炕,那么这一家人就可以安然过冬了,这个家也就是
可爱的。大炕的确让人充满了留恋。
大炕与床的区别在北方人那儿是非常清楚的。说到中年以上的北方人,他们十有八九会
感念炕的好处。而对于床,对许多人来说那不过是不得已而用之罢了。炕宽大、稳固、随意、
耐用。炕十分沉着。床比起炕来要显得单薄和轻浮,也不够坚固。一些有腰腿病的人,一些
上了年纪的人,一离了炕就会难受。还有些人只有在炕上才能睡得安稳,一到了床上就要失
眠。我曾在胶东海边农村看到一些有趣的场景:冬天里,暖煦煦的大炕上放了小孩子,放了
怕冻的红薯和南瓜,还有一只猫依偎着老人。入夜后一家人常常围在炕上剥花生剥玉米,男
人时不时伸手到烟笸箩里抓烟;来了串门儿的也马上爬到炕头,一起做活儿,说说笑笑,传
递见闻。这就是一幅北方农村的“过冬图”。
到了冬天,只要进了一户人家,好客的主人就会说: “上炕暖和吧。”不仅这样,他们
挂在嘴边上的还有: “上炕吃饭”、 “上炕说话”、 “上炕抽烟”、 “上炕看书”、 “上炕喝茶”、 “上炕打牌”,等等。这让人常常觉得炕才是一切,炕是一个家庭的中心。的确,
有时候我们不得不说,一个家庭是以炕为中心组织起来的。人的生老病死都在炕上,从出生
到终了,都是在炕上。炕与人的亲密关系真是怎么说都不过分。
记得从北部广大地区进城的人,由他们亲手设计的公寓楼曾特意在主卧室留下了修筑大
炕的地方,惹得城里老户哈哈大笑。笑过了,设计者照旧筑起大炕,并通上火旺的炉子。
炕不是床,所以不能说“一张炕”。它要说成“铺”;更多的时候还要按“座”来算,
平常都说“一座炕”,听口气就像说一座山一样。山是不能移动的,因而它一直装在游子的
心里,化为永恒的参照和长久的思念。
第二段,作者回想了自己在凉意中对温暖的特别渴望。这样写有什么作用?
解释下列两句话在文中的含意。(4分)
(1)在这个秋天里,我好像真的找到了那个事物(东西),它就是中国北方温热的大炕。
(2)笑过了,设计者照旧筑起大炕,并通上火旺的炉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