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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溪巴赫
肖复兴
我一直想写一写巴赫。许多次拿起笔,又放下了。科学家爱因斯坦曾经说过:“对于巴赫,只有聆听,演奏,热爱,尊敬,并且不说一句话。”像我当然要三缄其口了。
巴赫确实太伟大了,太浩瀚了。他的音乐影响三百年来人们的艺术世界,也影响了人们的精神世界,无以言说,难以描述。我确实不知道该怎么来写巴赫。但我又实在想写巴赫。
鼓励我写下去的原因,是我偶然间看到一个资料,巴赫(Bach)德文的意思是指小小溪水,涓涓细流却永不停止。似乎这个德文的原意一下子解读开巴赫的一切,我豁然开朗。
我听到的巴赫的第一支乐曲是《勃兰登堡协奏曲》,还只是其中的片断。因为这里面有经威廉汉姆改变而异常动听的《G弦上的咏叹调》。但当时勃兰登堡对它根本不屑一顾,将这支乐曲曲谱的手稿混同在其他曲谱中一起卖掉,一共才卖了36先令。可以说,如果没有1829年门德尔松重新挖掘并亲自演出巴赫的《马太受难曲》,恐怕巴赫的音乐到现在为止还只值36个先令。
但这样说并不准确,如果没有福尔克、门德尔松,还会有别人将巴赫音乐的真实价值挖掘出来告诉世人的。真正有价值的音乐,即使看来弱小得像潺潺的溪流,也是埋没不了的,也不会因时间久远而苍老,相反却能常青常绿。这确实是音乐独具的魅力,它同出土文物不一样,出土文物只能观看,追寻,钩稽,对比,它却能站立起来,用自己的声音塑造起形象来,抖落岁月覆盖在身上的一切仆仆风尘,让人们刮目相看。时间只会为它增值,就像陈年老酒一样,时间和醇厚的味道融为一身,互成正比。
这就是小溪的意义吧?小溪,涓涓细流,就那样流着,流着,流淌了三百年,还在流着,这条小溪的生命力该有多么旺盛。
大河可能会有一时的澎湃,浪涛卷起千堆雪。但大河也会有一时的冰封,断流,乃至干涸。小溪不会,小溪永远只是清清的,浅浅地流着,永远不会因为季节和外界的原因而冰封,断流,干涸。我们看不见它,并不是它不存在,而是因为我们眼睛的问题:近视,远视,弱视,色盲,白内障,瞎子,或只是俯视浪涛汹涌的大河,或只是愿意眺望飞流三千尺的瀑布,而根本没有注意到小溪的存在罢了。而小溪就在我们的身旁,很可能就在我们的脚下。它穿过碎石,草丛,隐没在丛林,山涧,行走在无人能达到连鸟都飞不到的地方。
在险峻的悬崖上,它照样流淌;在偏僻的角落里,它照样流淌:在阳光月光的照耀下,它照样流淌;在风霜雨雪的袭击下,它照样流淌……小溪的水流量不会肆意狂放,激情万丈得让人震撼,但它让人感动是持久的,不会一曝十寒,不会繁技容易纷纷落,不会无边落木萧萧下,而总是一如既往地水珠细小却清静地往前流淌着。它拥有着巴洛克特有的稳定,匀称,安详,恬静,圣洁,和旷日持久的美。它的美不在于体积而在于它渗透进永恒的心灵和岁月里,就像刻进树木内心的年轮里。它不是一杯烈酒,让你吞下去立刻就烟花般怒放,烈火般燃烧;它只是你的眼泪,在你最需要的时候,珍珠项链般地挂在你的脖颈上,或悄悄地湿润着你的心房。
这才是小溪的性格和品格。
这才是巴赫的性格和品格。
有人说巴赫伟大,称巴赫为“音乐之父”,说在巴赫以后出现的伟大音乐家中,几乎没有一个没受过他的滋养。贝多芬,舒曼,利姆斯基一科萨科夫,雷格尔,勋伯格,肖斯塔科维奇……
无数后代音乐家对巴赫无比敬仰和崇拜,甚至专门创作出有关巴赫的主题音乐,以他们钟情的乐器的鸣奏,向巴赫呼唤,表示着对巴赫的敬意。
听巴赫的音乐,你的眼前永远流淌着这样静谧安详、清澈见底的小溪水。
在宁静如水的夜晚,巴赫的音乐(那些弥撒曲和管风琴曲),是孔雀石一样蓝色夜空下的尖顶教堂正沐浴着皎洁的月光,教堂旁不远的地方流淌着九曲回肠、长袖舒卷的小溪水,蜿蜒地流着,流向夜的深处,溪水上面跳跃着教堂寂静而瘦长的影子.跳跃着月光银色的光点……
在阳光灿烂的日子里,巴赫的音乐(那些康塔塔和圣母赞歌)是无边的原野,青草茂盛,野花芬芳,暖暖的地气在氤氲地袅袅上升,一群云一样飘逸的白羊,连接着遥远的地平线。从朦朦胧胧的地平线那里,流来了这样一弯清澈的小溪,溪水上面浮光耀金,带来亲切的问候和梦一样轻轻的呼唤……
(节选自《音乐欣赏十五讲》有删改)
文章以“小溪巴赫”为题目,有什么好处?
请解释划线句“它只是你的眼泪,在你最需要的时候,珍珠项链般地挂在你的脖颈上,或悄悄地湿润着你的心房”的意思。
通读全文,说说这篇文章给了我们怎样的启示。
请赏析文章最后两段的艺术手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