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带伤的美丽
梁衡
如让你欣赏一位带伤流血的美人,那是一种怎样尴尬。40年后,当我重回内蒙古乌梁素海时,遇到的就是这种难堪。
乌梁素海在内蒙古河套地区东边的乌拉山下。40年前我大学刚毕业时曾在这里当记者。叫“海”,实际上是一个湖,当地人称湖为海子,乌梁素海是“红柳海”的意思。红柳是当地的一种耐沙、耐碱的野生灌木。单听这名字,就有几分原生态的味道。而且这“海”确实很大,历史上最大时有1200多平方公里,是地球上同纬度的最大淡水湖。每当船行湖上时,我最喜欢看深不可测的碧绿碧绿的水面,看船尾激起的雪白浪花,还有贴着船帮游戏的鲤鱼。而黄昏降临,远处的乌拉山就会勾出一条暗黑色的曲线,如油画上见过的奔突的海岸,当时我真觉得这就是大海了。
那时,市场上物质供应还比较匮乏,城里人一年也尝不到几次鱼,但这海子边的人吃鱼就如吃米饭一样平常。赶上冬天凿开冰洞捕鱼,鱼闻声而来,密聚不散,插进一根木竿都不会倒。那时,每当外地人一来到河套,主人就说:“去看看我们的乌梁素海!”眼里放着亮光,脸上掩饰不住的骄傲。
这次我们真的又来看乌梁素海了。7月的阳光一片灿烂,我们乘一条小船驶入湖面,为了能更有效地翻动历史的篇章,主人还请了一些已退休的老“海民”,与我们同游同忆。船中间的小桌上摆着河套西瓜、葵花籽,还有油炸的小鱼,只有寸许来长。主人说,实在对不起,现在海子里最大的鱼,也不过如此了。我顿觉心情沉重。40年前打鱼,是用麻绳结的大眼网。三斤以下的都不要,开着70吨的三桅大帆船进海子,一网10万斤,最多时年产500万吨。打上鱼就用这湖水直接煮,那才叫鲜呢。现在,这水你喝一口准拉肚子。”
海上泛轻舟,本来是轻松惬意的事,可是今天我们却无论如何也轻松不起来。这应了女词人的那句词:“只恐双溪舴艋舟,载不动许多愁。”我们今天坐的船真的由过去的70吨三桅大船退化成像一只蚱蜢似的舴艋小舟。
河套灌区是我国三大自流灌区之一。黄河自宁夏一入内蒙古境,便开始滋润这800里土地。经过总干、干、分干、支、斗、农、毛七级灌水渠道,流入田间,又再依次经总排干、排干等七级排水沟,将水退到乌梁素海,在这里沉淀缓冲后,再退入黄河。所以,这海子是河套平原的“肾”,首先起储水排水的作用。同时,又是河套的“肺”,它云蒸雾霭,吐纳水汽,调节气候。所以才有800里平原的旱涝保收,才有和北面乌拉山著名的国家级森林保护区的美景。但是,近几十年来人口增加,工厂增多,农田里化肥农药增施,而进入湖中的水量却急剧减少,水质下滑。你想,排进湖里的这些水是什么水啊?就是将800里平原浇了一遍的脏水。河套农田每年施用农药1500万吨,化肥50万吨,进入乌梁素海的工业及生活污水3500万吨,这些都要洗到湖里来啊。所以,当地人说,乌梁素海已经由河套平原的肾和肺,退化为一个“尿盆子”了。
抚今追昔,虽清风拂面,还是拂不去心头的一怀愁绪,我便到后甲板散步。只见偌大的湖面上,用竹竿标出二三十米宽的一条水道,我们的这个“舴艋”小舟只能在两竿之间小心地穿行。原来,湖面的水深已由当年的平均40米,降为不足一米,要行船,就只好单挖一条行船沟。我再看船尾翻起的浪,已不是雪白的浪花,而是黄中带黑,像一条刚翻起的犁沟。半腐半活的水草,如一团团乱麻在水面上荡来荡去,再也找不见往日的碧绿,更不用说什么清澈见鱼了。乌海难道真的应了它的名字,成了乌黑的海、污浊的海?只有芦苇地发疯似地长,重重叠叠,吞食着水面。主管农水的领导说,这不是好现象,典型的水质富营养化,草盛无鱼,恶性循环。
现在如果你不知内情,远眺水面,芦苇还是一样地绿,天空还是一样地蓝,水鸟还是一样地飞,猛一看好像无多变化。可有谁知道这乌梁素海内心的伤痛,她是林黛玉,两颊微红,弱不禁风,已经是一个病美人了,也是在强装笑颜,强支病体迎远客。我举目望去,远处的岸边有些红绿房子,泊了些小游船,在兜揽游客。船边地摊上叫卖着油炸小鱼,船上高声放着流行歌曲。不知为什么,我一下想起那句古诗:“商女不知亡国恨,隔墙犹唱后庭花”。受伤的海子、焦渴的大地,我为你祈祷,祝你早日康复,找回昨日的美丽。
文章第5段所写的词人是 。
本文一开头就写了欣赏流血美人的尴尬,这样写有什么作用?
请从修辞手法和表达效果两个方面分析文中划线句子的深刻内涵。
(1)而是黄中带黑,像一条刚翻起的犁沟。
(2)她是在强装笑颜,强支病体迎远客。
联系上下文,请概括作者海上泛轻舟,“却无论如何也轻松不起来”的原因。
文章最后一段说:“受伤的海子、焦渴的大地,我为你祈祷,祝你早日康复,找回昨日的美丽。”综观全文,请探究“焦渴”在这里有什么深刻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