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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友
聂鑫森
无论是见面交谈,还是打电话问候,他们都称对方为“书友”。 两人都喜欢读书、藏书,还著书立说。
叫舒予的五十有一,是潭城社科院古典文学研究所的研究员。中等个子,稍胖,面白无须,走路不急不慢,性子好得出奇。
叫殳役的和他同年,是湘江大学中文系的“博导”,教的是古典文献的校勘。也是中等个,精干单瘦,下巴蓄着短须,却粗喉咙大嗓子,很容易激动。
同居一城,又有相同的喜好,所以数年来交谊弥重。就藏书而言,他们都有相当的规模,当然是新版书多。但也各有不少镇库之宝——古版线装书,都轻易不肯示人。
他们原本和善的关系,忽然紧张起来。中秋节之夜,市里发请柬,请一些学术界的大腕,在雨湖公园的湖心岛小酌赏月。舒予和殳役特意互邀,坐在同一张桌子边。桌上摆着月饼及几个佐酒的冷盘,白酒是茅台,红酒是山东青岛的葡萄干红。
皓月当空,湖光耀金,秋风送爽,水气氲氤。他们喝着酒,谈着书的话题,酒力渐渐在全身流转开来。
殳役问:“书友,你此生访书可有憾事?”
舒予说:“有啊。家传《经进周昙咏史诗》,为唐代周昙所著,是进奉给皇上的,共有七言绝句二百零三首,每首题下注出大意,诗下引史事,而间杂已意加以论评,谓之‘讲话’,此为当时一种体式。有宋刻三卷本传世,我家只一卷和二卷,缺第三卷。我父亲生前搜寻未果,我又找了多年,仍然无法补齐。”
殳役酒兴正酣,说:“我家却有第三卷,纸张精美,是福建刻印的,应为宋之佳本……”说了一半,他忙刹住话,猛猛地喝了一口酒。
舒予的嘴惊得半晌也合不拢,然后低声问:“书友,可否割爱?价由你定。”
“不!绝不!先父为购置它,跌伤过一只手。”殳役回答得斩钉截铁。
子夜时分,赏月会结束。他们默默地挥挥手,各自乘安排好的小车回家去。这一夜,他们在各自的书房里,一直坐到天亮。
在以后的日子里,他们互相再不打电话,也避免任何可以碰面的机会。殳役为自己的酒后失言而忏悔不已,若不说出家有此书的第三卷,就不会导致舒予的急于购置,一切便会怡然如昔。可他有难言的苦衷。1948年冬,父亲闻长沙一个书商手上有此书的第三卷,便乘火车去购买。下火车时,因站台结冰不慎跌倒,左手骨折,硬是忍痛把书购回。到殳役长大后,父亲专门说到此事,嘱他若能找到一卷和二卷,则为殳家之幸,也是此书之幸。殳役如将其散出,便是有违父命,则为不孝。若是别的书,殳役绝不会这样。他听城中一家经营古旧书店的老板偶尔谈到,舒予曾打听过可有宋刻汤汉注陶渊明诗的古本,便推断舒予家应有宋刻《陶渊明集》,而缺少与之称为双璧的汤汉注陶诗宋刻本。此书他家却有,但舒予并没有向他提起过,当然他就不能慨然出让了。
舒予也很后悔那晚贸然开口索购,这不是要夺人所爱吗?他在没事时,总会从书柜中搬出一个楠木书匣,戴上白而薄的手套,从里面拿出两卷《经进周昙咏史诗》,小心地翻看。楠木匣是父亲得到这两卷本后,特意请人做的,里面的空间可放下三卷本。一套书未齐备,如一家人之离散各处,不能团圆是一大憾事。舒予想:我们二人爱书、藏书,是为了读书、研书,而不是以占有为乐。若都不肯忍痛割爱,则此书永远不得团圆。他决定连匣带书,慷慨赠予殳役!
星期天的上午,舒予携书去了殳家。
当舒予说明来意,殳役先是发愣,继而是又惊又喜,最后泪流满面。他寻出第三卷,小心地放进书匣里,再把书匣摆在父亲的遗像前,恭恭敬敬地鞠了三个躬,哽咽着说:“爹啊,书友助我完成了您的心愿,您可以再无牵挂了。”又转过身向舒予鞠躬致谢,然后说:“古人云,有来无往非礼也。书友家中可藏有宋刻本《陶渊明诗》?”
“是。”
“一直想寻访宋刻汤汉注陶诗的古本?”
“想了多少年了。”
“这就好,我家有!且赠书友以藏。”
舒予蓦地站起来,说:“我先去净手,我们再一起去把它‘请’出来。”
半年后,他们仿佛心有灵犀,虽未相约,做法却惊人的相似。舒予将家藏的古本书,全数捐赠给殳役供职的湘江大学图书馆。殳役也把家藏的古本书,全部捐赠给舒予供职的潭城社科院图书馆。
(选自《天池小小说》)
文中两位“书友”有哪些共同点?请简要概括。(4分)
文中画线的句子表现了人物什么样的心理?这句话在全文结构中有什么作用?
小说的结尾写两位书友将家藏的古本书全都捐赠给图书馆,请结合文本对二人做出这一行为的原因加以探究。(6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