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给树留个柿子
毛甲申
黄昏我一般要打个电话给我妈,常常是电话响一声就接了。我说,妈,你吃饭了吧?我妈说,吃了。我说,你喝药了吧?我妈说,喝了。然后汇报一样地说,早上喝了两片,晌午喝了两片,还有两片等睡觉时再喝。
接下来我妈会问我吃饭没有,吃啥饭,有些啥菜,我一一汇报。然后再说些别的:谁家的二姑娘出嫁了,谁家的老头儿过世了……有时忙忘了,没打电话回去,我妈也不说什么。
去年我回到老家的那个黄昏,跟我妈坐在院子里说话,说得正好呢,我妈起身回屋了,过了一会儿,我也回去了。我妈坐在电话机旁边,出神地看着电话。我说,妈,你干啥啊?我妈说,我在等甲申的电话啊。我说,我这不是回来了嘛。我妈拍着脑袋说,你看,你看,我都糊涂啦……
我妈不识字,进过扫盲班。有天,教员点名让我妈用“毛”字组词造句,我妈说,毛,毛甲申,毛甲申是我的大儿。教员忍不住笑了,说这句子造得不对,说“毛甲申”不是词,说了半天我妈还是不懂,红着脸说,毛甲申是我大儿,怎么就不对了?教员又费了不少口舌,可我妈依然坚持自己是对的, “我是他妈,我还不晓得他是不是我的大儿!”
我妈认会了一二十个字,扫盲班就结束了,后来这些字她又忘记了,除了认得钱,她就认得我的名字。
那时,我们都饥饿着,整天吃煮着野菜的玉米糊糊。我妈常说,好好念书当干部,就会有比玉米糊糊更好的面条吃……
我也用了心念书,可还是没有考上大学,很是落寞了一阵子,像是天塌下来了。我妈觉得没什么,说现在日子好了,咱们有地了,不当干部也天天吃面条嘛.你小时候说要养一群羊的,以前念书没时间,现在正好养嘛。
我知道我妈的心思,她想每天都能看到我在她身边。可是我的心思已经走得很远,我要去城里。我妈不愿意,说城里吃饭要钱,上个厕所要钱,车又多,人生地不熟。
我铁了心要走,我妈抹了一把眼泪说,你可要回来啊!那语气像是我一去不返一样的。 那年冬天的早晨,我妈送我,跟着汽车跑,跟我说,你要少喝酒,酒喝多了又没人扶……
时间一晃就是几年,妹妹去了城市,再后来是弟弟,都离开了老家,一个比一个远,父母一直都在那里,像一棵被摘光了果子的树。
那年秋天,我回家,帮着从树上夹柿子,我妈说,别都夹完了,给树留个柿子。我问,为啥要留呢,树又不吃。我妈说,结了一树柿子,一个柿子都不留,树也难过嘛。
接我妈来城里,她很不习惯,操心父亲不会做饭,操心家里的花猫,操心地里的庄稼,
还没待几天,就今儿要回明儿要回,吃不好睡不好的。
有天我睡午觉,迷迷糊糊地半睁了眼睛,看见我妈坐在床边,一声不响地看着我,于是我赶紧闭上眼睛,继续睡着。我妈就那样看了很久,好像我浑身都是她的目光。在那样的目光里,我妈一定想起了我小的时候,在她的怀里,尿床,淘气,哭鼻子……而现在,却睡得安稳。
我妈来城后,我和妻子都想着她在家里成天劳累,就想让她过几天饭来张口的日子,不让她切菜,不让她洗碗,不让她拖地。我妈总是抢着做,而我们总是拦着她。这让她很难受,叹息说,这些我都会做啊,都洗洗涮涮一辈子了嘛。这样,我们由着她,她一下就高兴了,就是嘛,我又不是神仙,光玩怎么行?
日子一天一天过着,不知不觉中我妈就老了……
因为高血压,常年服药,一直很瘦的她虚胖了,我常常为这个担心。我妈笑说,胖点好,看着福态。我劝她和父亲别种地了,他们答应得很干脆,说不种啦不种啦,种了一辈子的地,还没种够吗!嘴上这样说,却还是要种的。
没想到,我妈锄草时突然手臂不听使唤了,她慢慢地挪回家.那时只有她一个人在家里,父亲在县医院做手术,还没有出院。
那也是个黄昏,我打电话回去,我妈声音很弱地说,好像半边身子不能动弹……头好像有点昏,还尿床了。我妈说,不要紧的,睡一觉,明早就好了……
我的头轰的一响,像疯了一样,不停地打电话,告诉妹妹,告诉弟弟,向所有离家近的紊朋好友请求支援,深夜我妈被救护车送到县里……
是脑出血,幸好出血量少。她慢慢地康复,能下地了,能扶着墙走了,能拿勺子吃饭了,再后来能拿筷子了。三个月之后,我妈在电话里说,今天切了土豆丝,切得像个土豆棍子。 那一刻我的眼睛忽然一湿,这多么难得啊!
后来,我妈时我说,这一场病花了不少钱,就当是你们几个花钱买了一个妈。我要好好给你们活几年,不然,太不划算了……
我笑了,我妈也笑了,都笑出眼泪了。
(选自《散文选刊》2009年11期。有删改)
作者以“给树留个柿子”为题,有什么用意?(4分)
文中画线句子分别表现了人物怎样的心理?(4分)
(1)红着脸说,毛甲申是我大儿,怎么就不对了?(2分)
(2)于是我赶紧闭上眼睛,继续睡着。 (2分)
文章最后一段突出了“笑”字。请简要说明“笑”的含义。(4分)
结合文章内容,探究本文是如何达到真挚感人的艺术效果的。 (6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