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摘 棉 花
张丽钧
坐在去石家庄的汽车上,透过车窗看到外面一大片棉花地,白花花的棉花一朵朵从“棉花碗儿”里膨出来,不由得想,这是谁家的棉花?怎么还不摘呢?再不摘就开“大”了啊!这个想法一冒出来,竟满心焦灼,恨不得喊司机停车,奔到棉花地里,帮人家摘了那棉花。
长这么大,只摘过一回棉花,却独自回味过一万回。那一年,我刚上初中,在一个叫南旺的村子里,哭着喊着要表姐带我去摘棉花。表姐拗不过,便带我去了。秋阳之下,好一片望不到边的棉海!在地头,表姐为我在腰里系了个蓝白格子的包袱皮儿,贴腰的那面勒得紧,外面则松松地张了口,以便往里面装棉花。表姐腰里也系个同样的包袱皮儿,边摘棉花边为我讲解摘棉花的要领——下手要准,抠得要净,棉花碗儿里不能丢“棉花根儿”。我一一记下,心说,这不忒简单!开始摘了,手却笨笨的,一摘就把棉絮抻得老长,棉花碗儿里还丢了不少的棉花根儿。为了摘干净,我不得不用左手牢牢托住棉花碗儿,右手一点点抠棉花根儿。表姐看我摘得拙,笑死了,跑过来为我示范——眼到手到,左右开弓,同时摘两朵棉花,指尖带了钩儿一样,轻轻一抠,棉花碗儿就溜光地见了底儿;双手各存了四五朵棉花后才一并塞进包袱……不一会,表姐的包袱就鼓起来了,怀孕一般,拿手托着包袱底,腆着肚子回到地头,把一包袱棉花倒在一个大包袱皮儿里,轻了身回来继续摘……整个半晌,我光顾着叫唤“这朵棉花大”“那朵棉花美”了,收工时竟没有摘满一包袱棉花,手却被扎得稀烂。
离开那片棉田许多年后,我依然会做摘棉花的梦。我梦见自己弹钢琴般地弹着洁白的云朵,手指如飞地采摘着棉花。我腰间的包袱鼓鼓的,怀孕一般。即便从梦中醒来,我还会意犹未尽地缩在被窝里模拟摘棉花,鹰爪一样蜷了十指,试图一次钩净冥冥中那粘附在碗底儿的棉花根儿。我自信通过醒时梦时恁般不懈演练,我的摘棉技术定然已是突飞猛进,真盼着有机会再跟我那牛表姐较量一番。
我的表姐却着实攥牢了我的把柄,只要一见着我,不管当着多少人的面,立刻活灵活现地向大家表演我一手托着棉花碗儿、一手抠棉花根儿的丑态。那些庄稼把式们看了,无不解恨地冲着我狂笑,臊得我抓起一把瓜子,稀里哗啦地扬到表姐身上。
在远离棉田的地方,我操作着电脑,带一群美术生欣赏齐白石的画作。讲到《棉花》时,我动情地说:“你们可以忘掉今天的课,甚至可以忘掉我,但是,我拜托你们一定记住齐白石这幅《棉花》的题款——‘花开天下暖,花落天下寒’。在这个世界上,能画棉花的人很多,能说出这个妙语的却惟有齐白石。在我看来,只有一个真正懂得感恩的人才能对棉花唱出这么美妙的赞歌。棉花,是一种站在穷人立场上对严寒大声说‘不’的花,是一个还没有学会涂脂抹粉的乡下女孩儿,是大地献给人类的至宝。”
一位母亲带着她的儿子去乡下,回来告诉我说:“我儿子摘了一朵棉花,举到我面前说,妈妈,我敢肯定,它是纯棉的!”我跟了一声笑,又蹙了一下眉。想起“的确良”刚面市的时候,我多么钟爱这种跟棉无关的神奇织物啊!穿了一件豆绿色的的确良绣花上衣,美得不行。学校让搬砖,我把一摞红砖远远地端离了新衣,吃力地跩着走。偏偏班主任是个“X光”眼,一眼就看穿了我惜衣心切,伊的刀子嘴便派上了用场,在班会上对我百般奚落……的确良被丢在了岁月的辙痕里,今天的我多么迷恋纯棉。一想到身上的丝丝缕缕原是田间一朵朵被阳光喂得饱饱的花,心中就涨满暖意。
一次跟儿子打越洋电话,我说心情差。他说:“去旅游吧,山水最能抚慰人。”我说:“我怎么突然就理解你三舅姥爷了——他心里一难受,就从广州飞回老家,跑到谷子地里去,跟谷子们说话儿。”儿子笑起来:“哟,老妈,莫不是你起了归农之意?”
——嗯,反正要是能让我到甭管谁家的地里去摘上半晌棉花,我会乐。
(节选自《散文》2012年第3期)
作者从旅途中透过车窗而见的“棉花地”写起,这样安排有什么作用?
依据文本相关内容,概括“表姐”这一形象的特点。
作者称自己“长这么大,只摘过一回棉花,却独自回味过一万回”,结合全文,说说一次“摘棉花”给作者带来了哪些值得“回味一万回”的精神享受。
文章写儿子以为母亲起了“归农之意”,“我”也认同了这一点,请对“归农之意”的情感意蕴做深层探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