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谈作文
朱光潜
我们对于许多事,自己愈不会做,愈望朋友做得好。我生平最大憾事就是对于美术和运动都一无所长。幼时薄视艺事为小技,此时亦偶发宏愿去学习,终苦于心劳力拙,怏怏然废去。所以每遇年幼好友,就劝他趁早学一种音乐,学一项运动。
其次,我极羡慕他人做得好文章。每读到一种好作品,看见自己所久想说出而说不出的话,被他人轻轻易易地说出来了,一方面固然以作者“先获我心”为快,而另一方面也不免心怀惭怍,惟其惭怍,所以每遇年幼好友,也苦口劝他练习作文,虽然明明知道人家会奚落我说:“你这样起劲谈作文,你自己的文章就做得‘蹩脚’!”
文章是可以练习的么?迷信天才的人自然嗤着鼻子这样问。但是在一切艺术里,天资和人力都不可偏废。古今许多第一流作者大半都经过刻苦的推敲揣摩的训练。法国福楼拜尝费三个月的功夫做成一句文章;莫泊桑尝登门请教,福楼拜叫他把十年辛苦成就的稿本付之一炬,从新起首学描实境。我们读莫泊桑那样的极自然极轻巧极流利的小说,谁想到他的文字也是费功夫作出来的呢?
小泉八云给张伯伦教授的信也有一段很好的自白,他说:“题目择定,我先不去运思,因为恐怕易生厌倦。我作文只是整理笔记。我不管层次,把最得意的一部分先急忙地信笔写下。写好了,便把稿子丢开,去做其他较适宜的工作。到第二天,我再把昨天所写的稿子读一遍,仔细改过,再从头至尾誊清一遍,在誊清中,新的意思自然源源而来,错误也呈现了,改正了。于是我又把他搁起,再过一天,我又修改第三遍。这一次是最重要的,结果总比原稿大有进步,可是还不能说完善。我再拿一片干净纸作最后的誊清,有时须誊两遍。经过这四五次修改以后,全篇的意思自然各归其所,而风格也就改定妥帖了。”
小泉八云以美文著名,我们读他这封信,才知道他的成功秘诀。一般人也许以为这样咬文嚼字近于迂腐。在青年心目中,这种训练尤其不合胃口。他们总以为能倚马千言不加点窜的才算好角色。这种念头不知误尽多少苍生!在艺术田地里比在道德田地里,我们尤其要讲良心。稍有苟且,便不忠实。听说印度的甘地主办一种报纸,每逢作文之先,必斋戒静坐沉思一日一夜然后动笔。我们以文字骗饭吃的人们对此能不愧死么?
文章像其他艺术一样,“神而明之,存乎其人”,精微奥妙都不可言传,所可言传的全是糟粕。不过初学作文也应该认清路径,而这种路径是不难指点的。
学文如学画,学画可临帖,又可写生。在这两条路中间,写生自然较为重要。可是临帖也不可一笔勾销,笔法和意境在初学时总须从临帖中领会。从前中国文人学文大半全用临帖法。每人总须读过几百篇或几千篇名著,揣摩呻吟,至能背诵,然后执笔为文,手腕自然纯熟。欧洲文人虽亦重读书,而近代第一流作者大半由写生入手。莫泊桑初请教于福楼拜,福楼拜叫他描写一百个不同的面孔。可是这并非说他们完全不临帖,许多第一流作者起初都经过模仿的阶段。莎士比亚起初模仿英国旧戏剧作者,布朗宁起初模仿雪莱,陀思妥耶夫斯基和许多俄国小说家都模仿雨果。我以为向一般人说法,临帖和写生都不可偏废。
读书只是一步预备的工夫,真正学作文,还要特别注意写生。要写生,须勤做描写文和记叙文。中国国文教员们常埋怨学生们不会做议论文。我以为这并不算奇怪。中学生的理解和知识大半都很贫弱,胸中没有议论,何能做得出议论文?许多国文教员们叫学生入手就做议论文,这是没有脱去科举时代的陋习。初学作议论文是容易走入空疏俗滥的路上去。我以为初学作文应该从描写文和记叙文入手,这两种文做好了,议论文是很容易办的。
下列说法中不符合文意的两项是( )
A.学美术,学运动,都必须从小开始学,成人之后再学,就必然事倍功半,只能“怏怏然废去”。 |
B.作者羡慕他人善于写作,并不是因为他的写作真的很“蹩脚”,而是因为他对自己的要求很高。 |
C.有人认为写文章主要靠天资,刻苦练习没有意义,作者认为天资固然重要,练习也必不可少。 |
D.对莫泊桑这样的天才来说,费尽心力去写反而写不好,所以福楼拜让他烧掉写了十年的书稿。 |
E.莎士比亚和陀思妥耶夫斯基等人之所以能成为一流作家,在一定程度上得益于起初的模仿阶段。
关于写作,下列各项中不符合文意的一项是( )
A.要判断一个人是否善于写作,可以看看他能不能轻而易举地写出别人早就想写,但又写不出来的语句。 |
B.写作有技巧,但说得出来的技巧都不是真正的技巧,真正的技巧是无法传达的,这就是所谓妙不可言。 |
C.写作离不开模仿,中国文人和欧洲文人在这一点上完全相同,都是从模仿别人的作品开始学习写作的。 |
D.封建社会科举考试主要考议论文,影响到现代的写作训练,入手就写议论文,容易犯空疏俗滥的毛病。 |
请从“如何成为一流作者、如何写出优秀作品”两方面,概括小泉八云的例子所揭示的道理。
请根据文意,具体说说作者给初学作文的人指点了怎样的路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