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猜他去得心事苍茫
冯骥才
吴冠中先生去了,我猜他去得一定心事苍茫。我这么说,来自我对他的感受。
自上世纪80年代我就深爱吴冠中先生的画,那时他画风正健,致力于将一股全新的艺术精神同时推入油画和水墨画两个领域。他属于那种在封闭的房间忽然打开一扇窗子的艺术家。然而,我已经弃画从文,从文坛侧观画坛,先生一直是我的关注点。
吴冠中先生给我的印象是善良、单纯、自我、孤独。他处世低调,不善交际,生活上喜欢享“下等福”,剃头习惯到道边的理发摊。一眼看上去,就像房前屋后的老街坊。一次在北京的书市上为读者签名,他提着一个小塑料兜,里边放一瓶矿泉水,那天奇热,他便自带着饮水。他很少在热闹场合露面,所以没人认识他。待他挤进人群,在自己的座位中坐下来,人们一看桌签才知道这貌不惊人的小老头就是当代的绘画大师吴冠中。
他很少出头露面,偶尔出现在会场上,也很少发言讲话;他不善言谈,对绘画之外的任何话题兴趣都不大,谈起画却总是兴致勃勃。他曾对我讲述他一次油画写生归来,挤在长途公交车上,由于怕人挤蹭他的画,便把拎着画的胳膊伸出车窗,几小时过后,到了家,那条胳膊似乎不存在了,画却完好无损。
这段事他对我说过两次,可见画是他的生命。他家中那个画室,是我见过的最小的一间画室,只有六七平米。他个子小,铺着毛毡的画案只有两尺高,更像一张单人床铺。桌上墙上沾满色点与墨渍。他那些惊世之作就是从这再普通不过的画案上画出来的吗?就像最美的花、最甜的果都是从泥土里长出来的。他告诉我别硬叫孩子学艺术,因为艺术是没有遗传的。我笑道:“艺术家是天上掉下的林妹妹。”吴冠中就是从天上掉下来的。他脑袋里整天想的全是画,还有不停地冒出来的种种视觉的灵感——这话不是他说的,是他的画告诉我的。
吴冠中一生的绘画都在不停顿地求异。老实说,我更喜欢他上世纪八九十年代的作品。在那一代学贯中西的艺术家中,中西融合是一个自动承担的艺术使命与文化使命,故而他提出“油画中国化”和“国画现代化”,并在这两个领域中建功立业。他在油画中注入了中国文人空灵的诗境,他的色彩也极具中国文人的气质,这一点很难;在水墨画中,他将复杂的物象解构,经过符号性的提炼,再艺术地重构起来——这就使传统水墨进入从来没有的境界。
吴冠中完全可以在这样的艺术成就中享受终生。他却偏偏还要改变自己。但要变就有风险,可能不被人接受。然而,吴冠中毕竟才华与禀赋都非同凡人。在那些不成熟甚至不成功的试验性的作品中,依然不断涌现出一件件惊世骇俗的精品,显示他过人的创造力。
自从认识先生,正赶上那桩假画案,却因之得见艺术在他心中的位置。艺术在艺术家心中若不神圣,艺术家便很难走进艺术的天堂。先生为此一生,并建立了自己惟其独有、境界至高的艺术天地和审美世界,应说他已站在艺术的天堂里了。
吴冠中走了。我相信他是带着许多未完的艺术理想和遗憾走的,带着许多愤世嫉俗的心绪走的。晚年他对艺术环境以及相关的社会机制说过一些批评的话,不管这些尖锐的话在当时怎样说是道非,现在都静静地留给我们了,等待我们来思考,看我们有没有勇气回答。以我对他的感受,他上路之时,一定对自己、对社会心怀重重缺憾。任何真正的有良心的艺术家不会是带着一堆亮晃晃的奖杯走的,而总是把苍茫心事,一半带走,一半留在世上。
至于他的作品是否还是“天价”,我想,这与他生前无关,与他身后更无关。留下来的还是他孜孜探求了一生的艺术。画价是写不进艺术史的,也放不进艺术天堂。放在那里的,还是深刻地记忆在人们心中的作品,以及他那小小又柔和的眼窝里执著、探索、倾注全心的目光。
(选自2010年7月4日《文汇报》)
下列表述不符合原文意思的一项是( )
A.作者认为,他更喜欢吴冠中在上世纪八九十年代的作品,而不喜欢其晚年那些不成熟甚至不成功的试验性的作品。 |
B.在作者看来,吴冠中为假画案打官司这件事充分表明艺术在艺术家心中的神圣位置,这也正是艺术家走进艺术天堂的先决条件。 |
C.文中写到吴冠中“把拎着画的胳膊伸出车窗”一事,采用以小见大的手法,旨在说明他嗜画如命的性格特点。 |
D.关于吴冠中的画室一段,作者巧用比喻等修辞手法,使文章形象生动,具体可感。 |
“我猜他去得一定心事苍茫”是什么意思?这句话在文中有何作用?
答:
第五段中作者既说那些惊世之作“就像最美的花最甜的果都是从泥土里长出来的”,又说“艺术家是天上掉下的林妹妹”。这样说是否矛盾?为什么?
答:
从全文看,吴冠中的艺术成就主要有哪些?请简要概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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