阅读下面的作品,完成下列小题。
故乡永在
凸 凹
故乡的村口有一盘石碾,碾花已经斑驳了,却依旧完整地立在那里。因为与石碾有关的人,许多都还健在,包括我,也包括那个当着村长的人。
现在,人们都吃着面粉和从东北流入的精米,石碾的功能早已废掉了,我们之所以还固执地保留着它,是因为它承载着生命的记忆。上个世纪的六七十年代,故乡的吃食几乎只有玉米。玉米被我们种下,被我们收获,然后拿到石碾上去加工,最后被我们吃到肚里。整个过程都是我们亲自参与的劳作,没有多余的指望,也没有坐享其成的不安,日子虽然清寡,却也饱满着。
在故乡,还有一个不能被拆卸的“部件”,便是村口大柳树上,那挂用废铁制成的钟。
生活,进入了人民公社的程序,劳动就变成了集体或团队的方式,那挂钟就有了发号施令的作用。那个时节,社会主义建设,在这个贫瘠的山地,其实也简化为一个解决吃饭的问题。如果不服从钟的指令,土地就会荒芜,玉米就会难丰收,人们就会挨饿。况且,敲钟的人和被钟声汇集的人,都要毫不例外地下到地里去,都要“躬耕田亩”。钟所敲击而出的,不是“官本位”的权威,而是“民本位”的和声,或者说,它是“日出而作”,结伴而行,共同创造生活的“安魂曲”。人们因此而敬重它,信任它。
所以,这挂钟是个温馨的历史记忆,告诉人们:昨天的日子,还有一段值得回味的时光——物质虽然短缺,但却有一种难得的公平与公正,人们一起卑微,一起忍耐,即便是含辛茹苦,血汗交迸,也是心甘情愿的。
从山地走到平原,已20余年了,故乡的人事已更迭得无法辨认,甚至有“家园”不在之感。但是,只要一见到那石碾、那钟,心头就温厚起来——因为他们还能指出我的来路,还能唤起我昨天的生命情感,便松了一口气——故乡还是在的。
父亲去世之后,母亲被我接了出来,回到故乡的机会就少了。这反而加深了我对故乡的思念。因为母亲就像一把离乡之土,即便是离开了母体,也带着故乡的腥味——她虽然身在城市,逡巡在楼宇之间,但她乡音不改,所思所叙,都是故乡的旧事,好像眼下的生活与她毫无关系。
她常说的一句话,就是:“我一旦合上了眼睛,你一定把我弄回老家去,跟你父亲葬在一起。”
你若跟她叨念眼前的事体,她的眼神是淡漠的,跟你的感情好像也有些隔膜;只有说到家乡的一枝一叶,她才明亮了眼睛,话语绵密得像仲夏的雨脚,一团亲情也盈盈溢溢。于是,母子的语境便总是过去的时态,好像我还未曾长大,依然依偎在她的双膝之上。
母亲真是一把故乡的土,即便是洒落在异乡,也固执地培植着属于故乡的情感。
故乡的村长是我的同龄人,有一些文化,有一些主见。他专程来找我,对我说:你也算是个名人了,我想给你在家乡修一座故居。
我说:你千万别做煞风景的事,咱家乡最让人动心的是村头的石碾、大柳树上的挂钟,还有南方人稀罕的大土炕和石板瓦顶的传统民居,而不是一个无名作家的所谓故居。所以,你要真的开发旅游的话,就该保留好故乡那些原汁原味的东西。
村长对我有意见,忿忿地走了。不久就传来消息,说村长贷了一笔款,修了一片南方的曲径回廊和竹楼茅舍。我心中很是不快,感到所谓故乡,其实是相对于游子来说的,或者说是相对于过去的生活记忆来说的;故乡之内的人,往往是不懂故乡的,是体会不到故乡的意味的。
虽然我不同意村长的做法,但我没有加以阻拦;因为我明白,故乡毕竟是那里的人的生存土壤,要想过上好日子,固守是没有出路的,就得发展。而发展是不念旧的,它面对的是未来。只是出于对石碾和钟担忧,我给他写了一封信,希望他善待它们,那是游子对故乡的感情寄托。
他回信给我,请我放心,说对待那些旧物,他的感情是与我相通的。但他在最后反问我道:如果我不在了,又该怎么办?要知道,后人的想法到底与我们的不同。
他的反问使我陷入久久的忧伤。母亲察觉了我的情绪,送来探寻的目光。
我心头一热,对自己说:石碾与钟不在了又有何妨?还有父母的坟茔!
父母的坟茔就是游子的根脉,所在之地,也就是故乡了。
关于故乡的“在”与“不在”,作者的认识经历了一个怎样的变化过程?(4)
作者为什么特别希望能保留下故乡的石碾和钟?
文章的主题是故乡,却用了不少篇幅叙写母亲,这样写有什么作用?
某些旧的东西(如文中所写石碾、钟、传统民居)有其特定的价值,但保留它们可能会影响未来的发展,这时候我们是应该更强调保留,还是应该更关注发展?请结合本文文意,谈谈你的看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