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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原,我的中国色
乔良
东亚细亚的腹地,一派空旷辽远、触目惊心的苍黄。
亿万斯年,谁能说清从哪一刻起,不分季节,不分昼夜,不知疲倦的西风带,就开始施展它的法力?塔克拉玛干,古尔班通古特,巴丹吉林,乌兰布合……还有,腾格里。这些个神秘的荒漠啊,一股脑儿地,被那股精血旺盛到近乎粗野的雄风卷扬而起,向秦岭北麓的盆地倾压过来。漫空里都是黄色的粉尘。纷纷扬扬。飘飘洒洒。盆地不见了。凹陷的大地上隆起一丘黄土。黄土越积越厚,越堆越高。积成峁,堆成梁,又堆积成一大片一大片的塬。这就是高原。黄土高原。
极目处,四野八荒,惟有黄色,尽是黄色。黄色。黄色。连那条从巴颜喀拉的山岩间夺路而来的大河,也暴烈地流泻着一川黏稠的黄色!
浑黄的天地间,走来一个黄皮肤的老者。看不清他的面孔,听不清他的声音,只有那被黄土染成褐色的长髯在被太阳喷成紫色的浮尘中飘拂……老者身后,逶迤着长长、长长一列只在身体的隐秘处裹着兽皮的男人和女人。
一棵巨大的柏树,便在这人群中生下根来。所有黄皮肤的男人女人和他们的后人,都把这巨树唤作轩辕柏。它的根须像无数手指深抠进黄土,扎向地心,伸向天际,用力合抱住整个儿的高原。始皇帝横扫六合的战车,汉高祖豪唱大风的猛士,倚在驼峰上西出阳关的商旅,打着呼哨、舞着弯刀、浑身酒气的成吉思汗的铁骑,和五千年岁月一道,从这金子样的高原上骄傲地走过去,走过去。
暮云垂落下来,低矮的天地尽头,走来一个小小的黑点。——一个军人。残阳把他周身涂成一色金黄。他想,我的肤色和高原一样。豪迈的西风从长空飒然而至。他的衣襟和裤角同时低唱起喑哑而粗犷的古歌。刹那间,他获得了人与天地自然、与遥远的初民时代那种无缝无隙的交合。是一种虚空又充实,疏朗又密集,渺小又雄大的感觉。
他不禁微微一笑。然而,只一笑,那难以言喻的快感消退了。渐渐塞满胸壑的,是无边的落寞,莫名的苍凉。竟然没有一只飞鸟,竟然没有一丛绿草。只有我,他想。我和高原。于是他又想,这落寞、这苍凉不仅仅属于我,还属于遗落在高原上的千年长史。
畏惧盗寇的商贾们抛离了驼队踩出的丝绸古道。面对异族的武夫们丢弃了千里烽燧和兵刃甲胄。一路凄惶,簇拥着玉辇华盖,偏安向丰盈又富庶的南方。
南方,绿油油、软绵绵、滑腻腻的南方。没有强烈的紫外线辐射,没有弥漫天际的黄沙烟尘,没有冰,没有雪,没有能冻断狗尾巴的酷寒,有丽山秀水,丝竹管弦,有妖冶的蛾眉,婀娜的柳腰,有令人销魂的熏风、细雨……那叫人柔肠寸断的杏花春雨啊,竟把炎黄子民们孔武剽悍的魂魄和膂力一并溶化!而历史,却在某个迷茫的黄昏,被埋进深深的黄土。
唉,南方,南方。
他忽然想到了西方。当黄皮肤的汉子们由于贫血而变得面色苍白时,麦哲伦高傲的船队刚刚在这颗星球上画完一圈弧线。野心勃勃的哥伦布,正携着西班牙国王致中国皇帝的国书,横渡大西洋,惊喜地打量着近在咫尺的新大陆。真是一群好汉子。有了他们,西方才后来居上。他感到胸口有一团东西被揪得发疼。
他看到斯文·赫定、斯坦因、华尔纳们,正把成捆的经卷盗出敦煌,正把昭陵的宝马凿下石壁,而恭立一旁的黄种汉子,手里只有一杆能把自己打倒在地的烟枪!
他想喊。没有风。没有声息。高原沉默着。一块没有精壮和血性汉子的土地是悲哀的。
他想起了他那些戴着立体声耳机、抱着六弦琴横穿斑马线的兄弟们。他们全都身条瘦长,脸色煞白,像一根根垂在瓜架上的丝瓜。他们的迪斯科跳得真好。他们忧郁的歌声真动人。但,他们只从银幕上见过高原和黄土。他们不知道紫外线直射进皮肤和毛孔时的滋味,更不知道那黄土堆成的高原上埋着的古中国。
可那才是中国,那才叫中国。在病榻上呻吟了八百年,又被人凌辱了二百年的,不是真正的中国。真正的中国是闪着丝绸之光、敦煌之光,修筑起长城,开凿出运河,创造了儒教、道教,融合了佛教、回教,同化了一支支异族入侵者的中国。
真正的中国是一条好汉。他想,我也该是这样的汉子。他想,有了这些男子汉,高原,这金子似的高原便不会死去。因为轩辕柏在这里扎着一根粗大的、深邃的根茎。
这个人,这个军人,就是我。
文章开头描写的黄土高原有什么特点?
“他不禁微微一笑。然而,只一笑,那难以言喻的快感消退了。”谈谈对这句话的理解。
请归纳这篇文章的主旨。
这篇文章多处使用了对比手法,请举两例说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