阅读下面的现代文,完成文后各题
剑桥晚钟
毕会成
记忆中,傍晚5时15分的剑桥总在雨中,而这时,国王学院礼拜堂的钟声又把它淹没。同来的朋友描述他此时的感受,谓尘嚣尽落,心如止水。境界落俗地高远,但我怀疑他把英立甘教会的晚钟当佛寺的晚钟听了。
这来自天国的钟声从不提供心理慰藉。它源于规范作息的现实需求。在罗马帝国毁灭后的物质的和精神的残壁断垣之中,这重新回荡在哥特式教堂的钟声传达了一种对秩序和权力的渴望。僧侣们先是被要求,后来也习惯于依钟声而劳作,而祈祷,而读经,而休息,虽流转千年而不殆。16世纪的宗教改革将钟声的组织功能推向教堂外的社会生活,于是出现了高悬在议会大厦上的标准时钟,出现了工厂、学校里急促的铃声,出现了客厅里滴答作响的挂钟,出现了揣在怀里或戴在手腕上的表。正是靠了这层级延展的钟表系统,近代社会千头万绪的自组织化过程才得以推进。从这个意义上,近代社会乃是一种典型的钟表文化。
然而,人生不幸辨钟始。始于墙上那面有着三根针的圆盘对你产生全新含义的那一刻。在此之前,这个圆盘只是家里众多物件中的一个,时间对你意味着每天不一样的椰林夕阳、月下西窗,意味着台阶上斑驳的苔藓,秋千上来了又去的蜻蜓,花丛中消失了的蝴蝶。然而,伴随着那轮圆盘在你的世界中的提升,最终成为凌驾其他所有物件之上的特殊物件,这个生动的世界被遮蔽了。自此后,你只能借助那一副公事公办的圆脸孔来触摸时间;自此后,你被那冰冷的指针引导着嵌入社会巨大的集成体,有如一套螺母或螺栓,不复有自身完整的存在;自此后,圆盘以时间本身自居,要求你的面对,如何打发时间,如何安排时间,如何使时间发挥出最大效益,诸如此类的问题将纠缠你直到时间的终点。时间成了横在我们面前的巨大存在,人生意味着与时间无休止的搏斗。即便为了让这样的人生进行下去,我们也必须为它赋予某种更高的目的,人生进而成了推动时间巨石上山的过程。而每一次登顶的结果,总会发现前方还矗立着另一座有待登顶的山峰,脚下的曾作为过去的目的的山峰转而成了未来目的的一段过程,一个有待否定自身目的性的存在,人生就在这种过程目的的交替转换中陷入荒诞。更荒诞的还在于,由于时间以它的标准制式取消了未来,这种看似在时空中无限展开的转换其实只是在原地打转。那被罚将注定反复滚落的巨石又反复地推回山顶的西绪福斯不期然地演成了近代人生的标准写照。
钟表时代的人无法生活在当下。那么,过去呢?不是总有人梦想回到过去吗?其实,他真正想回的不过是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一类人生得意须尽欢的时刻。若是真来一次完整的过去,那简直太恐怖了:那刻骨铭心的痛还来吗?那断肠百折的悔还来吗?那徘徊复徘徊的等与待还来吗?当下尚难以面对,如何再去面对一个重复的过去?叶公好龙的姿态决定了,他真正想要的不过是从时间之流中抽取的几个片断。
还有未来呢?未来不正是钟表时代的信仰吗?钟表时代之前,时间自然地以先逝者为大,当下之合理性只能被过去证实,越近源头的社会越具真理性,与这种视域下的历史与生俱来的是“异化”的符咒时间的流逝意味着源头的渐行渐远。钟表文化的目的性伦理则假定,时间沿着一维性展开的方向呈现价值递增的线性上升运动,越是趋近未来,就越是接近完美,终极完美则被延宕于时间的终结处,终结前的历史注定走不出“历史局限性”的魔阵。这一新的时间等级制意味着,现在仅以“现在”的名义就可以阉割过去,而为了未来,它自身又可以被牺牲。
钟表时代的人们因而总是生活在别处,而将当下的生存转化为“等待”,Mp3、手机的游戏功能、益智玩具都因“等待”问题的解决,成为“等待”的当代表征。
然而,我们到底在等待什么?写在时间表中的未来真能期许不同于当下的景观吗?
剑桥的钟声又潮水般地涌过来,在时间的潮汐中,何处有我憩息的港湾?
“这来自天国的钟声从不提供心理慰藉”一句话的含意是什么?有何用用?
“钟”在文中多次出现,也引发了作者对人生与时间关系的思考,请依据文意简要概述。
文章首段与收束均写到“钟声”,文章标题也是“剑桥钟声”,作者为什么要这样安排?
作者在文中说“人生就在这种过程与目的的交替转换中陷入荒诞”,又说“钟表时代的无法生活在当下”,这样说是否相互矛盾?